在中国文化史上,《兰亭序》既是名帖也是佳篇,不仅体现在精妙绝伦的笔墨技巧和章法布白的完整性上,而且体现在与作者融为一体的文化与情感表达深刻性上,对后世书法艺术乃至中华文化有着重要影响。 鲜为人知的是,明嘉靖年间,颍上城南关外一枯井中发现了一块弥足珍贵的《兰亭序》石刻,称作颍上兰亭。这块石刻后来虽被毁坏,但依然备受书法家关注。清代政治家、诗人、书法家翁同龢曾专门为颍上兰亭题诗。 翁同龢(1830年—1904年),江苏常熟人,大学士翁心存之子,晚清著名政治家,历任户部侍郎,刑部、工部、户部尚书,协办大学士、军机大臣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。 作为学识渊博的帝师,翁同龢是名扬海内外的诗人和书法家。他的书法由研习钱南园、董其昌而上溯至米芾、颜真卿,作品淳厚宽博,时评“虽未入古,亦能远俗”。翁同龢几十年间创作了古、近体诗1200余首,有《翁文恭公日记》《瓶庐诗稿》等传世,给后人留下了一笔丰富文化遗产。 翁同龢题诗颍井兰亭和颍井碎石 翁同龢创作了大量表达对书法之钟爱、寄托对名家之追思、探讨版本间之曲折流转的诗作。其中,最著名的当数题“颍井兰亭”和“颍井碎石”两首诗: 题季文敏师旧藏颍井兰亭 丹魁堂下老门生,不尽临文感慨情。 却忆山阴修禊日,蠡台何事竟渝盟。 神物蟠泥孔壁藏,岂因补字损珠光。① 长官贤否关风教,志传应难合二张。② 一事差堪补轶闻,神龙本又落淮濆。③ 卜家片石今霾失,谁具毡椎访李君。 为知稼翁题颍井碎石 明嘉靖中,颍上人发古井,得《兰亭》《黄庭》石刻,甫拓数纸,而《兰亭》“類”字已残,为一俗令妄补,大可憎。崇祯间,县令张俊英者,恶上官索取,椎碎之。县民卜氏得一片,极难拓,即此本也。 神龙遗迹久销沉,颍井翩翩笔势寻。 天与俗工除类笔,明珠原不受尘侵。 翁同龢上述两首题颍井兰亭和颍井碎石的诗并序,以及他写的自注,向我们讲述了颍上兰亭石刻从发现到被毁的悲惨、曲折故事。 因唐太宗生前酷爱书法,晋王羲之《兰亭序》真迹于贞观二十三年(649年)为唐太宗殉葬昭陵。后世流传的各种版本,均为唐以后的摹本、临本或刻本,在颍上兰亭出井以前,影响最广、价值最高、最受公认的就是神龙本和定武本。 颍井兰亭是怎么发现的呢?明嘉靖八年(1529年),颍上城南关外有一枯井,时有白光如虹,民间因而掘井,得石一方,洗而视之,碑刻乃现,旁有“兰亭序唐临绢本”7个楷字以及“思古斋石刻”5个篆字,其背面刻有《兰亭序》,风神遒劲,大类褚(遂良)笔,就如同当年唐文皇馆阁摹本再现一般,引起世人轰动。科举时代,人们对经典书法异常崇拜。随后,各路文人墨客争向颍上,一睹为快;许多达官显贵,借舟船之利,绕道颍上,观赏摹拓;有的为得到一张拓片,不惜大动干戈。一时间,颍井兰亭可谓千金难求。 石刻藏于县库,前来摹拓者络绎不绝,县令迎来送往,苦于疲惫应付。到了崇祯年间,颍上县令张俊英不堪其烦,遂突发奇想,于崇祯二年(1629年)命亲信先拓片万张,后击碎石碑,并对外宣称遭雷电击毁。然而,《兰亭序》碑刻毕竟是祖先遗珍,岂容说毁就毁?巡抚追查下来,张俊英把负责拓片的工人逮捕收押代己受过,并串通颍州知州应付差使,说什么“千年法物,一旦毁于拙工段末之手,事殊可恨,然颍民从此可免拓应之扰矣”。此案遂不了了之。 张俊英为衡水(今属河北省)人。他离任返乡后,恰逢李自成农民起义军攻破衡水,万张拓片都被付之一炬。后来,兰亭残石被颍上县民卜氏收藏。几经辗转,民国初年又为南照士绅杨伯涵所得。虽为残石断碑,仍为藏家所深深喜爱,颍井碎石拓本才得以流传世间。新中国成立初期,残石被安徽省博物馆珍藏。 翁同龢毕竟是书法大家,不仅识多见广,而且独具慧眼,褒贬一针见血。他在题颍井兰亭的注①中说:宋牧仲(清代学者、鉴古家)谓颍上兰亭,初拓“類”字残缺,次拓则凿坏矣。查韩自强先生主编《阜阳·亳州出土文物文字篇》明拓颍上本《兰亭序》全貌和颍上《兰亭序》残石,对照全本“類”字和残石“類”字,全本“類”字左下方由于残缺,已不是“米”和“犬”的上下组合,而残石“類”字,左上“米”字仅存一点,左下“犬”字全无,右“頁”上方仅存三分之一,全字大部不存。 翁同龢在注②中指出:跋碑者张登云,毁石者张俊英也。据清代《颍上风物记》记载,颍井兰亭出,张登云曰:“二帖右军真迹不传,惟虞永兴(虞世南)、褚潭州(褚遂良)、欧阳率更(欧阳询)临本盛传,而浸久浸膺,如真赏斋、停云馆诸刻不足观。此刻久尘颍上学宫,相传学宫旧址在城南关外,因民间掘井得石,洗而视之乃出此焉。余索而谛视之,风神遒劲,大类褚笔。”这就是翁同龢所说张登云《兰亭序》跋碑的主要内容。 翁同龢在诗注③中还记载了“咸丰中,有颍川李君为镇洋县令,得褚书《兰亭》石携归。余见其拓本,即神龙本也。”他又说:“镇洋令李君,不知其名。”同时,他还发现“颍川石尚有一片在州民卜氏家”,颍川石就是颍井碎石。翁同龢写这首诗的时间是光绪辛丑年(1901年)二月十二日,此时他已遭贬谪赋闲在家,仍对颍井兰亭抱有如此浓厚兴趣并研究得如此深透,实属难能可贵! 颍上兰亭与定武兰亭双星同辉 翁同龢对《兰亭序》情有独钟,不仅表现在他对颍井兰亭和颍井碎石的喜爱上,还表现在他对其他版本兰亭的广泛吸纳和收藏上。他曾多次诗题东阳兰亭: 题所收杨幼云旧藏东阳兰亭次幼云韵 我作尚书已过优,何缘更作会稽求? 野梅短竹山阴道,尚记骑驴过越州。 辟雍禊叙已重开,④石背黄庭付草莱。 稍喜之罘王祭酒,护持古碣等尊罍。 书画论斤载破车,诗人生计太萧疏。 吾斋剩有娄元考,往往愁时一卷舒。⑤ 翁同龢一生曾多次游历浙江绍兴兰亭,其中同治十二年(1873年)与好友汤伯述游兰亭,印象最深。他在诗注④中感叹道:“国学兰亭,近已细如丝发。”意思是说对国学本的《兰亭序》,近来人们研究已经很深很透很细了。注⑤还说,他曾收藏一帖宋拓《娄寿碑》,原先是杨幼云的家藏。听说杨幼云晚年家境甚贫,收藏了人家的东西,竟未与人谋面,心中不免存有一丝遗憾。 戊戌八月十九日阻风彭蠡重题东阳兰亭仍次幼云韵 墨痕灯影忽三秋,陈迹何须刻剑求? 臣里帝京原一致,又携残梦到洪州。 生面重将定武开,一家一石总蒿莱。 如何执著飞仙影,二百签题有抱罍。 契合真如引线车,墨缘偏重世缘疏。 家书新购千金帖,江上愁怀暂一舒。 这首诗中的“定武”,指欧阳询摹本的定武兰亭。定武兰亭,因北宋时发现于定武(今属河北省)而得名。在颍上兰亭未出之前,定武兰亭之名独显。颍上兰亭既出,便双星同辉。关于颍上兰亭和定武兰亭的艺术价值,清代王澍在《竹云题跋》中说:“兰亭两派,一为欧阳,一为褚氏。欧阳独有《定武》、褚氏首推《颍上》。” 北京故宫博物院现藏有一件《清拓颍上兰亭序》,系国家一级文物。《清拓颍上兰亭序》为锦面,挖镶裱,蝴蝶装,四开,墨纸半开纵24.1厘米、横9.9厘米。颍上兰亭在明清新发现的兰亭拓本中,有较高的地位,实际上只是一种临本,全帖缺29字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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