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一次来到梅园,花已谢去,曾经的繁华了无踪影。阳光静静地照着这个园,小径在绿叶间延展,无人影也无鸟声,如一池平静的春水,仿佛一呼一吸之间,就能打碎这片静谧。 世人观梅,多是赏花,对着一树璀璨,发出无穷无尽的赞叹。很少有人想到花开过后的梅树怎样,更莫谈欣然的观赏。 其实呢,花季过后的梅树依然有风景,值得一看。满树的绿叶,随风婆娑,仿佛满树的碧玉,随风发出串串脆响。还有梅果呢,那种与叶儿一样透碧的小圆果,挤挤挨挨地藏在绿叶间,很像幼儿园的小孩子,头挨着头地攒在一起,只是没那么喧闹罢了。 人们流连于花开,沉醉于芬芳无可非议,然而,为何常常漠视了花开过后的葱茏?这如果不是一种消极的心理定势,便是一种庸俗的势利心态。 由此推论开来,喜爱追逐繁华与青春,实在是世人的普遍习性。 于人,世人多注视当红名角,或翩翩少年,或花容女郎,醒里梦里,言必称之。于事,爱瞅准高位巨财、名马豪车,朝思暮想,顶礼膜拜。几人觉得这有何不妥呢? 记得白乐天笔下的那个琵琶女吗?她才艺双全,“ 曲罢曾教善才服,妆成每被秋娘妒”,诚如应时花开,艳丽灼人。于是拥趸如蚁,追者无数,“ 五陵年少争缠头,一曲红绡不知数”。那时节,她迎风怒放,香透十里,满城俱是看花人。然而,终究是“ 暮去朝来颜色故”,“ 门前冷落鞍马稀”。花开败了,自然无人来赏。“ 老大嫁作商人妇”,大约实在是无处可归,兼以谋生无途。 世事大多如此。人在高处,如花开当令,万人仰望中醉意熏然。 一旦失位,如花落蕊残,蜂也去,蝶也去,无半个人儿肯上门。 《石头记》里,贾府势可熏天,更兼四大家族一荣俱荣,于是“ 座上珠玑昭日月,堂前黼黻焕烟霞”,贾雨村们纷至沓来。这部书的侧重点不在官场上的牵扯与勾心,但仅从这两句,也可知道来人不少。“ 珠玑”“ 黼黻”两个词分别从内外两方面指代来往之人,“ 昭日月”“ 焕烟霞”可以理解为来往之人多。来往之人多,因为贾府花开正艳。及至贾府被抄,哗啦啦风流云散,再不会有那么多人上门了。只有一个穷村妪,知恩图报,前来领走了巧姐——显然她不是来赏花的。 老杜甫是一朵迟开的历史之花。他大半生潦倒,求官不着,求食不饱,贫病交迫,生无可依。传说在长安时他曾到城南侄家讨口饭吃,侄儿媳妇便荡浑了井水,赶他离开。 终于,老杜花开了,名曰“ 诗圣”,灼灼于历史的原野,馨香百代。无数人欲铺锦添彩而不得啊! “ 野百合也有春天”,是的,但那是因为它开放了。“幽兰在山谷,本自无人识。只为馨香重,求者遍山隅。”是的,但那是因为幽兰“ 馨香重”。 漠漠四季,梅花开放只是短暂一瞬,其余大半时光它都要在无人关注中度过。它被人想起,是因为它的灿烂。游览者来了,拽着它的花枝展齿而笑;即将走入婚姻的人儿来了,在它的花下披婚纱、摆pose。可是,当你走了,它还要坚守在这儿,在漫长中等待下一季的繁华。 梅自有梅的品性。它不因四季的更改、人心的好恶而给自己立意。 它不是为着谁而开,也不是等待着谁的到来。花开是它的生命状态,葱茏是它的生命状态,花谢叶落、满树萧条也是它的生命状态。好恶是人心的成像,与梅何干?这正像世间的高品者,任尔八方风来,我自岿然。真的希望多一些如梅一样平淡洒脱的人,不因风云变换而动摇,不因富贵贫贱而俯仰。如此,世上便多了一份真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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