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晴波叠叠,好似洁净的书页,其上书写着古老的乡愁和梦境。我的故乡江口将那一叠叠波浪递送到我的书案上,好似将记忆装订成册,一本薄薄的册子,写满了厚厚乡情。那乡情中,还藏着一缕诗情画意。 明朝的颍上知县蹇达也爱我家乡的美景,曾写过一首名为《江口晴波》的七绝,诗云:“一碧汪洋天际头,几来吟赏立沧洲。波涵晴影风初定,露出天光上下浮。”这首诗收录在《颍上县志》中,因爱屋及乌,我将其抄在纸上,放于书案一侧。每每闲暇,便拿起诵读,愈诵读,愈爱之。 江口晴波,是颍上旧八景之一,如今此景还在,但文人雅士少矣。蹇达为颍上知县时,应是乘船沿沙颍河而来,一帮乡绅名流环伴左右,聊诗文,话美景,品好酒,不亦乐乎。我从这首《江口晴波》诗中,能隐约感知到他那时的畅意,人生难得半日闲,于秀美风光之中,啸然快意,怎能不令人心生羡慕呢。可惜的是,那是五百年前的事了,沙颍河依旧缓缓流淌,江口晴波还于晚夕间瑟瑟,可赏景的人已经不再,不免令人唏嘘。但很快,我又想到苏东坡在《赤壁赋》中所言,“且夫天地之间,物各有主,苟非吾之所有,虽一毫而莫取。惟江上之清风,与山间之明月,耳得之而为声,目遇之而成色,取之无禁,用之不竭,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,而吾与子之所共食。”我想,今人的心也会被苏东坡的话语所劝慰,因为水上清风,循环于天地之间,何曾消失过。 自北向南的乌江,与自西向东的沙颍河交汇相融,形成一泓广阔水面,涟漪潋滟,互相交叠,于晴光映照之时,美不胜收。再看岸边绿树,相映成趣,其间有鸟雀呼晴,婉转鸣啼,凉风习习,真如蹇达所描述的宁静诗境。 我学着这位好知县的样子,立于岸边,眺望水天相接的远方。汪洋恣意,被缥缈的水线牵引着,那浪花里裹着上游的泥土,也将上游的村野拓印在水面之上。碧澄的流水,荡漾的天光,承载了几多沧桑故事。我的故乡江口,我的先辈生于斯老于斯,都与这一条古老的河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她滋养着这片土地,养活了千千万万个子孙,读了蹇达的诗,我怎能不感同身受,对她的爱也变得更加深沉。诚如艾青诗言,“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?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。”我爱着这片土地,也爱着这处晴波美景。在我眺望的彼岸,也有一个人向我望来,他是蹇达,也有可能是我父辈中的某一个,他们与我同样爱好文学,我们都试图用文字记录下这朝暮相伴的河流,记录下这美得不可多得的景致——江口晴波。 悠悠然如梦,草木的倒影,飞翔的鸟雀,都嵌入蹇达《江口晴波》的平仄之中,唯美的意象,荡动我清澈的心灵,恍惚之间,我变身为一滴水珠,融入汤汤浪波之中。如果谁掬起一捧河水,将能感知到我的存在,那闪烁亮光的,就是我;那波澜不惊的,也是我。 夜幕徐徐降落,河面上烟霭弥漫,晴波随着夕光的消失而消散无踪。鸡鸣犬吠,阡陌交通,一条条小路从河畔延伸向四野的村庄。蹇达带着他的诗句离开了,而我也仿佛听到母亲的召唤:回去喽。在回眸之际,我看到一只水鸟贴着水面飞翔,若即若离,再之后,飞入了彼岸的密林之中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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