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老师是我的邻居。他跟我父亲年龄差不多。我俩都比较寡言,虽是邻居,说话并不多。他有个女儿,叫方林之,在我班上。有一次,我问她,你为什么姓方呢?她没有回答,低头就走过去了。 王老师是下江人,上世纪60年代末从马鞍山师专毕业,怎么流落到安庆市郊的这个乡镇初中的,我不知道。他学什么专业,我也记不清了。我认识他的时候,学校让他教初二的动物学。学生基本不听这门课,中考不考。但他教得很认真。这门课排在下午。每天中午,我感到疲倦的时候,起身到走廊里散步,就看到王老师拿着书,在办公桌前背书。是背书。他要将下午讲的内容全都背会。我感到很奇怪,问他,干嘛要背呢?他说,我不能照着念。 他四十多岁了,我刚满二十岁,我不敢多说什么。我教的是初三化学。第一年,我带的毕业班考了全县第四,不过学校其他几门中考学科都在全县前五名,大家觉得考得好理所当然。只有王老师非常真诚地对我说,你教得好,你很了不起啊。说得我很难为情。又说:“你知道吧,原来的化学老师是校长的好朋友,年年考全县倒数,校长后来把他调到小学去了。你刚分来的时候,我还替你捏一把汗呢。现在好了,大家不说什么,但都认可你了。” 我那时教书几乎靠本能,完全不懂教学研究,考得好也是学生学习习惯好。王老师平时话很少,所以这些话我一直记得。 学校小,十来个人,也是有不同派系的。校长和主任分任两派首领。王老师和我,都是局外人。我在房间里读庐隐的散文,用悲伤的调子朗诵,因为那时我的女友还在远方,调不过来。王老师在房间里唱歌。他的声音很苍凉,又很高亢。他唱的是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。 王老师个头很高,至少有一米八。他非常爱干净,衬衣洁白、板正,裤线清晰、笔挺,就连鞋底,也没什么泥沙。学校的宿舍,配置都是一床一桌一椅一书架,但有的老师房间里生活气息十分浓郁,有煤油炉、瓶瓶罐罐,有草帽,甚至还有各类农具,教科书、作业本、粉笔,凌乱地放在一起。只有王老师的房间,一床一桌一椅一书架,一尘不染,好像这个房间不曾住过人。 周末,王老师会回家。他的家在不远的村子里。他爱人大概半个月来一次,给他洗床单。这是一个标准的农妇,头上裹着毛巾,身上的衣服也和王老师一样干净,只是颜色暗淡一些。她洗一上午衣服,没有听她说过一句话。王老师似乎想说什么,终于没有说。 王老师的普通话说得不是很好,他的一些话我听得不很明白。当时也没主动问起他的过往,所以有些事永远不会知道了。 好多年后,我听说方林之考取了大学,毕业后也到这所学校任教。我也明白了,她是跟她母亲姓。在这个村庄里,王老师和他的这个王姓,就要慢慢消失了。过不了多久,人们就不知道曾经有个下江人入赘到他们村子里这回事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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