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写在茨淮新河全线通水45周年之际 淮北平原,一个河流众多、水系发达的地方。然而,千百年来,由于特殊的地理条件,使得这一带“大雨大灾、小雨小灾、无雨旱灾”。 历经灾荒与饥饿的先辈,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作出了一个誓要改变多灾面貌的决定——人工开挖茨淮新河。 1971年11月20日开工兴建,1980年5月26日全线通水。原阜阳地区(共计11个县,包括后划归淮南市的凤台县以及现在的亳州市)和原宿县地区的怀远县(后划归蚌埠市),累计动员民工181.55万人次,挖出2.5亿立方米的土方、92.7万立方米的石方,换来了这条新中国成立以来最长的人工运河。1985年,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李鹏视察淮河时称之为“了不起的工程”。 清水东流,扬波千重。这片土地焕发出惊人的生命力——阜阳变身“百亿粮仓”,皖北成为全国重要的商品粮生产基地之一。 “落其实者思其树,饮其流者怀其源。”今年是茨淮新河全线通水45周年,让我们轻轻拂去时光的尘埃,看先辈粗糙的掌纹如何在荒原上犁出银河,一起感受皖北大地的时代脉动。 1968年7月中旬,淮河上、中游普降暴雨,阜阳地区遭遇涝灾,受灾面积112万亩,当地农民看着水里的庄稼欲哭无泪。 而类似的灾害,他们经历了一次又一次。 阜阳地区属淮河水系,境内主要支流有洪河、颍河、涡河,这些河流均发源于河南省。受地势影响,上游来水面广量大、坡陡水急,而淮河下游入海道遭黄泛淤塞,河道平缓,洪水下泄不畅。 阜阳地区境内又无山谷蓄水条件,洪水入境则滞留成灾,洪水过后又无水可用,民间一直流传着“盼水水不来,恨水水不走”的说法。 加上历史上黄河多次南徙夺淮,颍河、涡河、淝河、茨河流域广大地区屡遭黄水侵袭。特别是1938年民国政府为阻止日军西进,炸开花园口,黄水主流沿颍河、涡河南泛9年,境内沟河淤塞、水系紊乱,阜阳地区灾害多发。 阜阳地区水利局修编的《水利志》记载,新中国成立后至1970年,阜阳地区有6个年份出现涝灾、2个年份发生旱灾。 从地域分布来看,当时阜阳地区的“洪水走廊”有两条。一条位于南部的淮河流域,主要涉及临泉、阜南、颍上三县。另一条位于北部的颍河、涡河流域,主要涉及界首、太和、阜阳、利辛、蒙城、涡阳、凤台七县。 南线的“洪水走廊”随着蒙洼蓄洪工程、王家坝闸的建设等逐渐解决。北线的“洪水走廊”虽然也建设了很多水利工程,但没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。 “守着大平原的千里沃土,群众却总是吃不饱、穿不暖,我们心里有愧。农民干着急,我们心里更急。”当时的水利干部回忆说。 1969年12月1日,时任水电部副部长钱正英带队,组织豫、皖、苏、鲁四省有关领导同志和技术干部对淮河流域进行勘查,安徽省提出了茨淮新河和怀洪新河分洪泄水的设想。 茨淮新河设想就是从颍河左岸的茨河铺开始,向东挖一条人工河到怀远县荆山南入淮河,全长134.2公里,连通茨河、西淝河、芡河等河流,直接把水引到淮河去。 “兴水利、抗灾害,当时的群众不能再等了。生在‘洪水走廊’上是天命,但是,我们要逆天改命,在淮北平原上挖出一条生命线,给子孙后代创造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。”颍东区退休干部、时任阜阳县插花公社张湾大队大队长的张建国说。 1971年3月23日,安徽省向原水电部报送《茨淮新河工程设计任务书》。阜阳地区水利电力局勘测设计室测量队随即开展定线测量、土质钻探等工作。 随后,安徽省决定,茨淮新河工程由阜阳地区组建茨淮新河工程指挥部,负责工程的组织实施。 8月21日,中共阜阳地委研究决定,成立“阜阳地区茨淮新河工程指挥部”。与此同时,阜阳地区11个县广泛宣传动员,各生产队开始筹备挖河工具、粮草等。 同年11月18日,水电部批复审查意见,同意先行开工。37万名民工立即开赴怀远县茨淮新河建设工地。 11月20日,茨淮新河工程在怀远县上桥镇正式开工。一场长达9年、淮海战役式的“人民战争”拉开帷幕。 “苦干、巧干、一直干” 茨淮新河规划以防洪为主,兼顾灌溉、供水、航运等,在皖北开辟一条新的航道,可终年通行300吨级驳船,对河道的宽度、深度等都有严格要求。河底宽度从上游的122米,逐渐增加至下游的250米。 缺资金、缺物料、缺设备,与浩大的工程量相比,指挥部什么都缺,但唯一不缺的是群众的热情,“咱们先干起来再说!” 缺资金,民工的口粮供应困难,很多生产队把粮仓掏空,保证民工吃饱,有些生产队甚至卖牛换粮;缺物料,一些生产队把房梁拆掉送到工地,给民工搭庵棚;缺设备,公社和生产队选拔青壮年劳力到工地,用人力弥补设备的不足。 颍泉区周棚街道茨河社区农民吕玉祥当年29岁,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,去了怀远县上桥镇,与他一起的还有附近的139名民工。 为了不耽误农时,皖北地区兴修水利一般选择秋收结束后开工,至次年夏收之前收工。这段时间天气寒冷,给施工带来困难。 吕玉祥刚到工地时,在平地上起河,挖起来比较容易。三米深以后难度开始增加,再往下挖就容易遇到砂礓层。 这种砂礓像石头一样硬,铁锹铲在上面立即卷口。有时候还会遇到砂礓磐,其面积从几十平方米到几百平方米,厚度从几十厘米到一两米不等。只能用钢钎和大锤一点点“啃”。一个砂礓磐“啃”下来手上和脚上全是血泡。手上的血泡是钢钎和大锤磨的,脚上的血泡是砂礓磨的。 吕玉祥说,那时候经济条件差,民工大多穿着布鞋干活,很容易被磨破。一些民工为了节省,往往是赤脚站在泥水里干活。 艰苦的环境激发了人们的斗志,也激发了人们创造发明的热情。“拉坡机”的制作和使用就是一个例子。 当时的运土工具大多是板车(架子车),靠人力拉上100多米的河坡,体力消耗巨大,中途一旦脱力很容易发生事故。于是有人把板车的轮毂装在木框上,然后深埋在岸边。使用时,将拴在板车上的绳子绕在拉坡机的轮毂上,人拉着绳子往河底走,利用滑轮省力的原理将板车拉到岸上。 随着时间的推移,民工们又对拉坡机进行了改造,衍生出龙门式、平顶式、骑马式等10多种造型,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,被广泛应用到工程建设中。 除了设备上的发明创造,茨淮新河的建设者还在实际工作中创新了管理方法。1972年10月,张建国带着插花公社张湾大队110名民工奋战在怀远县河溜南的工地上。 俗话说:“能带千兵,不带一工。”高强度的劳动持续时间长了,一些民工自然会产生懈怠情绪。于是,张建国将民工分成几个小组,将开河任务、粮食、煤炭、钱款打包,分给每个小组,谁干完谁回家,结余归己,超支不补,工完账清。这种方式民工非常满意,不仅工程进度加快了,施工质量也明显提高。张湾大队提前完成任务并通过验收,在公社的先进评比中获得第二名。 “条件差就得苦干、巧干,再加上埋头一直干。就这样,整个工程2.5亿立方米的土方、92.7万立方米的石方全部在规定期限完成。”原阜阳地区茨淮新河工程指挥部工程科副科长于富强说。 如果把这些土石方垒成高宽各1米的长堤,可环绕地球6周左右。时至今日,于富强依然感慨道:“茨淮新河的建成就像淮海战役的胜利一样,是人民群众用小车推出来的。” 阜阳人民挖河的决心 茨淮新河工程的建设并非一帆风顺,因为国家经济困难等原因,曾数次停工。能坚持下来,是因为一场洪灾坚定了阜阳人民挖河的决心。 1975年8月,河南省驻马店地区洪汝河上游出现特大暴雨,板桥及石漫滩水库垮坝,洪水冲破老王坡东堤向东漫溢。8月14日洪水进入临泉县城,城内水深1至1.5米。 8月18日,颍河颍上新河口水位28.26米,炸开王岗铺颍河南堤和公路堤分洪。洪河、泉河流域灾情严重,全区淹没农田425万亩,损失达5.39亿元。 于富强介绍,当时阜阳城区灾情十分严重,政府动员居民上堤筑坝,用堤坝将阜城圈起来。由于颍河水位上涨迅速,军队已经埋好炸药,准备将颍河节制闸和堤坝炸掉泄洪。 就在准备下达炸坝指令时,前方技术员突然报告,颍河水位停止上涨。阜阳地委随即电告水电部,水电部电报回复:“一小时后再报。” 一个小时后,颍河水位开始下降,水电部于是撤销了阜阳地委炸坝的计划。同年冬至1976年,泉河、颍河堤防按照“75·8”洪水加超高1米,全线培修加固。 这场洪水也坚定了阜阳人民继续开挖茨淮新河的决心。很快,在1976年5月实现西淝河口以下通水,部分发挥了除涝效益。 1977年冬至1978年春,因为经费不足,阜阳地区茨淮新河工程指挥部只动员了5个县的民工,完成西淝河口至插花闸19.2公里的建设任务。此时,只剩下茨河铺至插花闸约24.5公里的河道尚未开挖。 1978年冬至1979年春,因国民经济调整,河道停工。1979年冬,河道开挖工程再次启动,界首、临泉、亳县、阜南、太和、阜阳六县16.5万名民工展开会战。为了节省开支,原本设计122米的河底宽,此次会战只开挖了40米,“小断面开挖,先让颍河的水通到淮河,把淮北平原的生命线打通再说。” 1980年5月26日,随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,茨淮新河全线通水。看着颍河水流进茨淮新河,一路向东奔向淮河。家住茨淮新河边的吕玉祥欢呼雀跃,村子里一片欢腾。 阜阳地区水利局修编的《水利志》记载,茨淮新河全线通水后,皖北地区虽多次发生洪灾,但没有出现过“75·8”洪水那样的灾情。 1980年后,为减轻人民群众负担,茨河铺至插花闸的河道拓宽采用机械化施工,到1989年夏完成23.5米高程以上的土方。其间,1984年5月1日,茨淮新河全线通航。 水下土方因为茨淮新河已发挥通航、灌溉效能,不能开闸放水施工,改由安徽省交通厅机船疏浚,到1990年10月完成。相关枢纽、桥梁的尾工及遗留问题处理,则于1992年5月完成。 至此,全长134.2公里的茨淮新河全部竣工,共计用时22个年头,是新中国成立以后最长的人工运河。1985年,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李鹏视察淮河时,称赞道:“这人工河道很伟大!了不起的工程。” 它西起阜阳市的茨河铺,东至怀远县荆山口,流经阜阳市的颍东区、颍泉区,亳州市的利辛县、蒙城县,淮南市的凤台县、潘集区,蚌埠市的怀远县等四市七县(区),流域面积6960.5平方公里。 “我们的茨淮新河” 72岁的杨金海是亳州市人,1971年茨淮新河动工时他在农村当知青。公社动员时,他主动申请到茨淮新河工地当民工。 因为有知识、会算账,他被公社任命为收方员,专门测算、记录每个民工小组开挖的土方。“大冬天挽起棉裤腿,站在水里测量土方,手脚全部冻烂。” 因为工作踏实,后来他被招工进入阜阳地区茨淮新河工程指挥部,当过司务长、电话巡检员等。 那时候,阜阳地区茨淮新河工程指挥部与各个县指挥所(民兵团)、公社(民兵营)、大队(民兵连)的联系全靠电话,电话线架设在岸边的一根根电线杆上。 冬季电话线容易被冰雪覆盖压断,春季又容易被大风刮断。为保障指挥部各项指令快速下达,杨金海每天背着工具沿河巡线,发现异常立即登上电线杆接线。由于电线杆上结冰,杨金海几次从八九米高的电线杆上滑下来,所幸没有大碍。 还有一次意外发生在春季,他冒雨巡线时,突然一个炸雷落在远处,六根电线杆瞬间被雷劈断。 工作很辛苦,也很危险,但杨金海从未退缩,“茨淮新河是为咱老百姓建的,事关子孙后代的幸福,需要每个人全力以赴。” 类似的话,吕玉祥也曾说过。茨淮新河建设遇到困难时,他对儿子说:“为了今后能过上好日子,我们这一代人拼命干,今后你们也要接着拼命干。不管用多少年,一定要把茨淮新河修好。” 如今,茨淮新河已经安全运行45年,不仅防住了洪水、排除了内涝,而且发挥着灌溉、人饮供水等综合效益。 2002年8月,茨淮新河正式成为阜阳二水厂的水源地,日供水能力10万吨。随着引江济淮工程的实施,2023年12月21日长江水通过茨淮新河抵达阜阳,进入阜阳市第四水厂,区域供水安全保障能力得到显著提升,“平原生命线”更加坚实。 今年已经83岁的吕玉祥每天早晨喜欢到茨淮新河看看,途中遇到其他村民,他总会自豪地说:“田里浇的水来自咱们挖的河,村里的自来水也取自咱们挖的河。” 杨金海和当年参与茨淮新河建设的知青们聚会时,也喜欢到茨淮新河沿岸去。他们交谈时,习惯性地把茨淮新河称为“我们的茨淮新河”。 当年孔武有力的少年郎,如今已白发苍苍、步履蹒跚,但那些震碎星空的号子声,至今仍在河道的浪花里回响。 巨大的牺牲,珍贵的遗产 阜阳师范大学皖北文化研究中心主任、副教授杨新宇近年来一直在研究茨淮新河工程的建设史,他和学生走访了一批又一批民工和工程的参与者。 建设茨淮新河工程,人民群众特别是阜阳人民作出了巨大贡献,也付出了巨大牺牲。据统计,茨淮新河共挖压128136亩农田,拆迁了30346间房屋,有41485人为此离开故土、重建家园,200多人为建设工程而牺牲。 茨淮新河工程是中国共产党领导治淮的一个壮举,也是一部用铁锹与板车谱写的治淮赞歌。先辈们的付出与牺牲,给子孙后代留下了珍贵的遗产。 新河建成后,能够分泄颍河洪水2000立方米每秒,将颍河防洪能力提升至20年一遇,豫皖两省1500万亩耕地告别涝灾,货轮从阜阳直抵蚌埠,航程缩短98公里。 45年来,茨淮新河已累计分洪排涝322亿立方米,防灾减灾直接经济效益超过300亿元。 茨淮新河以水为媒,充分发挥分洪、排涝、灌溉、航运、供水等多元功能,为农业提质、工业升级、生态增值、文旅融合等提供复合引擎,成为皖北粮仓的“生命线”和高质量发展的“黄金带”。 杨新宇说,茨淮新河是181.55万建设者留下的物质遗产,而茨淮新河精神则是他们留下的精神遗产。 茨淮新河工程的建设实践充分证明:新时代的伟大成就,是党和人民一道拼出来、干出来、奋斗出来的。 如今距茨淮新河开工已经过去54年,很多建设者已经离世,但他们“听党号召、战天斗地、自强不息、奉献牺牲”的精神永存。 这精神如号角催征,激励我们披荆斩棘、逐梦前行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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