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,高粱熟了。 颍河两岸坡地上,高粱是农家最爱种的庄稼之一。当地人亲昵地唤它“秫秫”。高粱秸秆有点甜,叶子又宽又长,成熟时株株顶着红彤彤的大头穗。金秋的皖北平原上,高粱铺天盖地,远远望去,高粱穗子个个像喝醉似的摇晃着脑袋,自豪地向这个世界宣告:我们长高了,我们成熟了。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农村人大多喜欢种高粱,因为它全身是“宝”。高粱米磨成面可当主粮,叶子是牛羊喜欢的饲料,茎部的梃子可编成锅拍子和馍罩头等生活用品,主干劈成薄片可做床垫子、粮食穴子和垒墙用,留在土里的茬子拔出来晾干就是烧锅的好柴火。最重要的是,高粱耐高温耐旱的品性和这里的农民一样,挺拔坚强,不惧风吹雨打,能在贫苦生活中坚韧生存。 我对高粱记忆最深的,还是奶奶做的又酥又香的高粱饼,那种味道至今难忘…… 每年秋收秋种结束后,生产队开始分粮,家家都能分到数量不等的高粱米。我们把扛回家的高粱交给奶奶,她有着中国农民共有的智慧,能够把不起眼的食物变成美味。瘦瘦弱弱的她头顶黑纱布巾(回族女人的标志),一双小裹脚摇摇摆摆地满庄子找我们,用那熟悉而沙哑的声音喊我们去磨坊帮助推磨。晒干的高粱米用石磨磨成粗粉后,加点适量小曲子和食用碱,再抓几把小麦面混在一起揉成面团。为了让孩子们喜欢,奶奶会捏几粒糖精溶成水掺进面团里(那时的农村少有白糖和红糖),然后用被子包住面团捂一个小时左右,再把面团摊开在大铁锅锅底,用拳头慢慢按压成约半公分厚的大饼子。最后用小火慢慢熥,当灶房里飘出浓浓的高粱面的香味时,饼子就好了。等把饼子取出来晾一会儿,奶奶用手把饼子掰成差不多大小的块儿分给大家。我们都开心地围在她身边,细细咀嚼着她的杰作。而她则满脸笑意,开心满足地看着我们。 多年后,又是高粱收获季节,我们长高了,成人了,要远行了。当我们刚走出大门,回头看到奶奶佝偻着身子紧紧跟在后面,她双手紧攥一根老槐树棍子,稀疏的白发披散着,浑浊的双眼已分不清走在前面的是谁了。只能颤颤巍巍地迈着碎步凭着感觉朝我们走的方向慢慢挪动。我转身回到她跟前,拉起那冰凉的手说:“奶奶您回去吧,外面风凉,有空就回来看您。”可她已听不清我们宽慰的话语了,无情的岁月让她听力尽失,但她知道孙辈们都对她怀有不舍和依恋,那是割不断的亲情呀! 秋天又来了,高粱又红了,奶奶却走了,她就躺在那片红遍天际的高粱地里。半个世纪的四季更迭,让奶奶坟旁的高粱青了又红,红了又青……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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