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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榴红

2025-9-17 09:46| 编辑: 刘黎 | 查看: 466| 评论: 0|原作者: 王晨

  我的家乡太和县,位于皖北平原,向来不是什么名邑大都,只是中国万千县邑中极普通的一个。然而此地却有一种极不普通的物产——石榴。这石榴,不是凡品,乃是“胭脂红”,熟透的时候,果皮如女儿颊上的胭脂,红得透亮,又像是夕阳西下时,天边那最后一抹不肯散去的霞。
  
  幼时家居小院,墙角便有一株祖父手植的石榴树。树干虬结,树皮斑驳。每至五月,榴花便如火如荼地开了,红得灼眼,在满院的绿意中,突兀而又热烈。我常搬了小凳,坐在树下看蚂蚁上树。那蚂蚁缘何上树?不过为花间的蜜汁罢了。榴花虽艳,却无甚香气,只默默地红着,红到极处,便悄然结果。
  
  初结的果是青绿色的,隐在枝叶间,毫不惹眼。待到盛夏,果子便一日日膨大起来,颜色也由青转黄,由黄泛红。这时节,我最喜与邻家小儿在树下游戏,偶尔仰头,望见那累累的硕果,便禁不住咽口水。然而祖母是绝不许我们提前采摘的,说是“时候未到,吃了肚疼”。我们只得巴巴地等着,看那石榴一天天染上胭脂色。
  
  中秋前后,石榴终于熟了。祖母持了长竿,竿头缚一铁钩,小心翼翼地钩下果实。那熟透的榴果,皮薄得几乎透明,隐约可见内里晶莹的籽实。祖母将石榴放在竹匾里,排得整整齐齐,像是一群红脸的娃娃。
  
  剥石榴是极需耐心的。用刀在顶上划个十字,轻轻掰开,便见里面别有洞天:千百颗籽实密密匝匝地挤着,晶莹剔透,似宝石,似珍珠,又像是谁将天上的星星摘了下来,藏在其中。取一粒放入口中,轻轻一咬,汁水迸溅,酸甜交织。我常是急不可耐,抓一把塞进嘴里,嚼得满口生津,汁水顺着嘴角流下,也顾不得擦。
  
  祖母则极仔细,将籽实一粒粒剥在碗中,积得半碗,撒上少许盐末,拌匀了再吃。我问其故,祖母笑道:“这样更甜。”我试了试,果然,那一点咸味,竟将石榴的甜味衬得越发鲜明起来。
  
  石榴多籽,在乡间便成了吉祥的象征。谁家娶新妇,必要在新房中放几个裂开口的石榴,寓意“多子多福”。新娘子羞红的脸,竟与石榴一般颜色。我那时不解其中深意,只觉热闹好玩。
  
  后来离乡求学、工作,辗转多地,每到中秋,总不免想起家乡的石榴。水果店里也有石榴卖,个大,形美,价格不菲。买来尝之,却总觉得滋味寡淡,不复记忆中的酸甜。方才明白,我所思念的,不只是石榴的滋味,更是那个摘石榴、剥石榴、吃石榴的场景,是祖母的笑容,是小伙伴争抢的热闹,是那个再也回不去的童年。
  
  去年秋日回村,见老屋已然翻新,唯有那株石榴树还在,更见苍劲了。树下坐着的不再是祖母,而是母亲。她头发已然花白,正低头剥着石榴。动作与当年的祖母一般无二。见我回来,笑道:“就知道你这几天该回来了,留着最好的石榴给你。”
  
  我坐下,接过母亲递来的石榴籽。放入口中,还是那个味道,酸甜交织,瞬间将时光倒流数十年。母亲絮絮说着这些年的变化:谁家老人走了,谁家孩子结婚了,哪里又盖了新楼……我一边听着,一边剥着石榴。石榴籽还是那样红,像血,像火,像永不褪色的记忆。
  
  太和的石榴,虽不如某些名产地的出名,却自有它的好处:籽软,汁多,味醇。就像太和的人,不张扬,不跋扈,只是默默地过着自己的日子,在平淡中嚼出甜味来。
  
  忽然明白,这石榴之所以味厚,或许是因为它承载了太多的阳光雨露,太多的岁月沧桑,太多的人情世故。每一颗石榴籽里,都藏着一个故事,一段时光。当我们咀嚼它时,便也在咀嚼着故乡的滋味,咀嚼着逝去的年华。
  
  窗外秋风起,石榴树的叶子沙沙作响。母亲又钩下几个石榴,说是让我带回城里吃。看着母亲蹒跚的身影,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她教我唱的歌谣:“石榴树,开红花,爸爸种了妈妈摘……”时光老去了人,却老不去这石榴的红,老不去这乡愁的滋味。
  
  终究,我们都是故乡石榴树上的一粒籽,无论飘到哪里,内心都藏着那一片胭脂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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